惊蛰吃春鲜儿,中国人饮食里的生存观

时间:2018-03-07 06:42:57 来源:日刻作者:荠菜点击:

导读:编辑:孙薇视觉设计:阿猪插图:《草间居游》(活字文化策划)鱼山/绘著惊蛰,指春雷惊醒了蛰伏冬眠的昆虫,也指天地回暖,复苏了植物。陶渊明《拟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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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孙薇

视觉设计:阿猪

插图:《间居游》(活字文化策划)山/绘著

惊蛰,指春雷惊醒了蛰伏冬眠的昆虫,也指天地回暖,复苏了植物

陶渊明《拟古九首》其三描写此时:「众蛰各潜骇,木纵横舒。」

韦应物《观田家》也说:「微雨众卉新,一雷惊蛰始。」

梁实在《馋》里说,大抵好的东西都有个季节,逢时按节的享受一番,会因自然调节而不逾矩。

“住在北平,不但什么季节穿什么,而且什么季节什么,一点也不会乱套。大家不会来胡海塞地‘怯’。”——陈鸿年先生(“怯”顾名思义,不难理解,就是拧吧着

“适食而食,不时不食”,在现代化生产技术打破自然条件限制的当下,中国人仍然讲究按节令,反对反季节食物,认为只有遵守万物生长的秩序,才最有益于身体健康,最顺应身体的需求。

这不只是一种饮食信仰的承袭,也自有其哲学意味,是中国人的生存观。

昨日惊蛰,我们来看看文字里的春鲜儿。

北京人对于饮食之谱儿,以出产地道,应时当令二者为最重要。

选择方法上的“谱儿”外,尚有季节的“谱儿”。

季节的“谱儿”,就是讲究应时当令,如点心中之玫瑰,为五月应节点心,绿豆糕为六月应节点心,过期即不食之。又如元宵,必自十月一日开食,至明年正月十五即停,绝不能八月绿豆糕,九月玫瑰,二月元宵也。又如西瓜,自上市至七月十五,为应时当令期,过期为残瓜,残瓜不只不应节,且能致病。

讲究“谱儿”者,一饮一食,皆必应时当令也。

东西讲究应时当令,因为“谱儿”中之重要条件,若然在“谱儿”中再加一层“谱儿”之讲究,成为“谱中谱”,则其方法超过应时当令,名之曰“迎节”,又曰“鲜儿”。

如藤萝在四月,而三月十五藤萝方含苞时,即欲饱尝。

玫瑰在五月,而四月十五即先尝之,故有“鲜藤萝”及“鲜玫瑰”之名称。因其皆在初开时即尝之,故名之曰“鲜”。又因其在节令之前,故曰“迎节”,及藤萝与玫瑰盛开时,则已至应节当令,无所谓“鲜”,故名之曰“应节”。

今人皆目“鲜”云者为“尝鲜”之鲜,其实此二种食物之制成,在应节时,其原料亦为新开之,并非干也。此为糕点中之“鲜”。

又如老玉米,五月初上市,名之曰“五月鲜”。腊正月瓜为熏货,不名之曰“鲜”,必二月底三月初上市的小瓜,方能谓之“鲜”。其余如三月的小红萝菔,四月中的西葫芦等,皆为蔬中之“鲜”,及届大批货物上市,则已失去“鲜”之意义矣。

——冰盦《北京之河鲜儿》

(原载《国民杂志》第9期,1941年9月)

《燕京岁时记》记云:四月以玫瑰为之者,谓之玫瑰,以藤萝为之者,谓之藤萝,皆应时之食物也。

我看着藤萝,不免想起北京的藤萝来。京式点心铺每到春天玫瑰、藤萝着时,都要卖皮翻毛玫瑰、藤萝。玫瑰做馅子不稀奇,南方也有玫瑰玫瑰等食物出售,只有用鲜藤萝做馅,那才是北京特有的,是真正富有乡土风味的细点。

北京点心中,皮翻毛,本来是做得很好的。所谓“皮翻毛”,就是用最好的三罗飞面,也就是最细的面粉,用最干净得熬好的和面。做皮子时,再把酥反复揉折,弄成烘熟后一碰就碎的雪皮子。这样雪酥松的,盖上鲜红的印子,不要说,只看一眼就要垂涎了,何况还着特制的馅子呢?

藤萝的馅子,是以鲜藤萝为主,和以熬稀的好蜂蜜,再加果料松子仁、青丝、红丝等制成。因以藤萝为主,到嘴里,全是藤萝香味,与一般的玫瑰、山楂、桂等是迥然不相同的。知堂老人曾写文章感叹,在北京不到好食、好点心,实际是有些偏见。藤萝不就是京华好点心吗?只是老人死时很凄凉悲惨。说到此间,不免使人感慨不已了。

普通人家,拾半篮藤萝,回家洗干净,拌上干面粉,上锅一蒸,熟后起锅,加点和葱一炒,可说是清香扑鼻,别有风味,这是昔年北京厨下的家常食物,谓之“藤块垒”(方音借用)。李越缦在日记中曾记他“拾藤一斗”的事,但未写明如何法,我也很想拾点落,回去弄点,但哪里好意思呢,因之小结句,便道“羞解青囊拾落”了。

——《藤萝》邓云乡著名文史学家、民俗学家

像正二月的月份,市上,市上,混身起金颜色儿,樱桃小口,娇小玲珑的“”姗姗地上市了,金的,嫩嫩的。小的四五寸,大的六七寸长,看样儿,就够馋人的!

刚下来的,纵然贵些,也贵不到哪里去,在从前拿出当啷一块,也可买上三四掌柜的,给你用个柳条儿,或是两三根儿“马蔺”,在的下巴颜上,一穿,排成一大溜,你便提回家去。

家里人口儿多的,不用费事,最好的法,是“家常熬”。赶紧把开肠破肚,整理干净,把锅底上垫个“锅筚子”,把一条条地码在筚子上,然后葱、姜、蒜,加上应用的佐料,下过咕嘟去吧!时间越长越好

的姐姐里,口儿外原卖“炸糕”,“炸回”的,不炸了,改卖“炸”了,一条条,裹上糊儿,下锅一炸,真是喷香酥脆,也就是两大枚一条。

举着两条“炸”,走进大酒缸,“掌柜的,来个酒,烫了!”一一喝,您说这又多大的造化啊!

——陈鸿年《

(选自《故都风物》,台湾正中局1983年版)

。荠是野,但在我的家乡却是可以上席的。

我们那里,一般的酒席,开都有八个凉碟,在客人入席前即已摆好。通常是火、变(松)、风鸡、酱鸭、(或呛)、蚶子(是从外面运来的,我们那里不产)、咸鸭之类。

若是春天,就会有两样应时凉拌小:杨萝卜(即北京的小萝卜)切细丝拌海蜇,和拌荠。荠焯过,碎切,和香干细丁同拌加姜米,浇以麻,或用米,或不用,均可。这道常抟成宝塔形,临推倒,拌匀。拌荠总是受欢迎的,个新鲜。凡野,都有一种园种的所缺少的清香。

枸杞。春天的早晨,尤其是下了一场小雨之后,就可听到叫卖枸杞声音。卖枸杞的多是附郭近村的女孩子声音很脆,极能传远:“卖枸杞来!”枸杞放在一个竹篮子里,一种长圆形的竹篮,叫做元宝篮子。枸杞带着雨,女孩子声音也带着雨。枸杞不值什么,也从不用秤约,给几个,她们就能把整篮子倒给你。女孩子也不把这当做正经买卖,卖一点,够打一瓶梳就行了。

自己去摘,也不费事。一会儿工夫,就能摘一堆。枸杞到处都是。我的小学的操场原是祭天地的空地,叫做“天地坛”。天地坛的四边围墙的墙根,长的都是这东西。枸杞夏天开小天结很多小果子,即枸杞子,我们小时候叫它“奶子”,因为很像的奶子。

枸杞也都是凉拌,清香似尤甚于荠

——选自汪曾祺《家常酒

日前我的妻往西单市场买回来,说起有荠在那里卖着,我便想起浙东的事来。荠是浙东人春天常的野,乡间不必说,就是城里只要有后园的人家都可以随时采食,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“苗篮”,蹲在地上搜寻,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工作。那时小孩们唱道:“荠马兰,姊姊嫁在后门。”后来马兰有乡人拿来进城售卖了,但荠还是一种野,须得自家去采。关于荠向来颇有风雅的传说,不过这似乎以吴地为主。

《西湖游览志》云:“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。谚云:三春戴养,桃李羞繁华。”顾禄的《清嘉录》上亦说,“荠俗呼野,因谚有三月三蚂蚁上灶山之语,三日人家皆以野置灶陉上,以厌虫蚁。清晨村童叫卖不绝。或妇女簪髻上以祈清目,俗号眼亮。”但浙东人却不很理会这些事情,只是挑来做或炒年糕罢了。

麦果通称鼠曲,系菊科植物,叶小微圆互生,表面有毛,色,簇生梢。春天采嫩叶,捣烂去汁,和粉作糕,称麦果糕。小孩们有赞美之云:

麦果韧结结,

关得大门自要

半块拿弗出,一块自要

——周作人《故乡的野

1924年4月5日载《晨报副刊》

“拌荠、拌菠。荠焯熟,切碎,香干切米粒大,与荠同拌,在盘中用抟成宝塔状。塔顶放泡好的海米,上堆姜米、蒜米。好、香放在杯内,荠上桌后,浇在顶上,将荠推倒,拌匀,即可下箸。佐酒甚妙。”

——出自汪曾祺《

玲在上海与母亲同住时,常去对街的舅舅家,而每每母亲都会带一份清炒的新鲜苋。1955年,张玲移居美国,生活孤独而凄凉。有一天到唐人街买,看到店铺外陈列的大把紫红色的苋,不禁怦然心动。随处可见的苋也让张玲“怦然心动”,也许,她是动了思母之情吧!

在张的笔下,苋色彩丰富,感怡人的:“苋上市的季节,我总是捧一碗乌紫红夹墨绿丝的苋,里面一颗颗肥的蒜瓣染成浅粉红。在天光下过街,像捧着一盆常见的不知名的西洋盆栽,小粉红,斑斑点点暗红苔绿,相同的锯齿边大尖叶子,朱翠离披,不过这不香,没有呼呼的苋香。”

玲对苋把握绝对是美食家级别的,她说:“炒苋没蒜,简直不值一炒。”蒜瓣在这道江南鲜味中,是充当小蜜的角色。

——文字出自《苋——粉红的回忆

作者:二毛《民国家》世纪文景/上海人民出版社

“上海。鲜和咸同炖,加扁尖笋。”

——汪曾祺《食者不鄙》

江南人对春天敏感了一冬的红烧蹄髈之类,得脑满肠肥,脂如大衣裹满身躯,急待些清爽来消解,于是见了鲜笋就两眼放光。笋可以用来炒,可以用来腌,可以拿来晒干了拌豆子。但最鲜的笋,如果拿来晒干,真是暴殄天物。在我们那里传统看来,鲜笋只有一个归宿:腌笃鲜。

荤素连皆备,够一大家人下了。年轻人在厨下剥笋,阿妈们切好了鲜猪,切好了咸,洗净,将大火烧开,下了,加点儿酒提香,火焖了一焖,加笋,开着锅盖,地等。到晚间,色变,勺子舀起来,香味醇厚。外婆喝了一口,说:这个笋好!

大家喝着,都忍不住吸溜:真鲜!

且说,鲜什么呢?鲜与咸不能画等号。咸味很单纯,鲜味则带一点发散的味道,有酸与的微微刺激,鲜极的,会让人“吸溜”一声;又如同甜味,让人感觉美好。但自然界,似乎没有标准的鲜味?

自己炖过的诸位,一定都明:纯粹的鲜味多么难得,就像经典物理里设想的理想状况似的——实际几乎不存在。

——作家张佳玮《腌笃鲜》来源 : 新民周刊

在上海,全民期盼的则是一锅浓郁的笋。"腌笃鲜"这个名字叫了一百年,仿佛是半真半假的咒语一般,那口专用来炖的老锅就好像一个浑天搅地的马戏团。演了一百年的老把戏,依旧是大胆地使出了粉的鲜与玫瑰红的咸,不地地腻死你才怪。可偏偏主角却是小小的春笋,走钢丝一般跃到了最中央的舞台,挥动着嫩嫩的笋尖不住地平衡着鲜的喜感和咸的悲天悯人之处。这锅立刻变得灵动起来,不住地诱惑着人的舌尖,最后还要齐刷刷上阵一群百叶结龙套兵,统统臣服地扑倒在春笋的裙下,吸足了鲜嫩的笋汁和丰美的汁,个个也都好得鸡犬升天了。

——殳俏《春江暖笋先知》

北方的春天是和香椿,南方则是笋和蚕豆,还有各种,枸杞,马兰之类。现在物流造成了南北方分野不明,只要想就能到好东西。是日晚餐:春韭炒蛤蜊,蚕豆炒金华火丁,腌笃鲜是必须,还用煮了最后的豌豆苗,配葡萄酒。

石涛《春笋图》,金农题:“夜打春雷第一声,满山新笋玉棱棱。买来配煮,不问厨娘问老僧。”

——《浪食记》作者、美食作家王恺

大抵好的东西都有个季节,逢时按节的享受一番,会因自然调节而不逾矩。

开春,随后上市,紧接着大也来了。恰巧这时候后院椒树发芽,正好掐下来烹季过后,青蛤当令。紫藤开,藤罗,玫瑰开,玫瑰;还有枣泥大糕。到了夏季,“老鸡才上河哟”,紧接着是菱角、莲蓬、藕、豌豆糕、驴打滚、窝窝,一起出现。席上常见晶肘,坊间唱卖烧羊,这时候嫩瓜,新蒜应时而至。风一起,先闻到炒栗子的气味,然后就是炮烤涮羊,还有七尖八团的大螃蟹。“老婆老婆你别馋,过了腊八就是年。”过年前后,食物的丰盛就更不必细说了。一年四季的馋,周而复始的

馋非罪,反而是胃口好、健康现象,比食而不知其味要好得多。

——梁实《馋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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