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观复先生)太原连下几天雨,楼下空地长出许多灰灰菜,有小孩个头那么高。远望蔚然,像一丛丛灌木。
“灰灰菜”是学名,家乡叫“灰条”。是一种野草,生命力强。田间地头,房前屋后,都会生长。特别是建筑垃圾堆上,土松,长得最旺。
家来熟客,我到楼下掐了一把灰条,焯水,捏团,切碎,放入蒜泥,椒盐油泼,淋几滴生抽和陈醋。等到扣盘上桌,几位都猜不出来是何物种。一动筷子,却赞其味有几分野趣。
灰条这种野簌,区别于正规的菜。它的可贵地方在于野生,没有人为参与,绝对绿色食品。对于有野蔬之癖的人来说,自然“格”要高些。听说有的地方开始人工种植灰条,这就意思不大了。
灰条还能包饺子和包子。能做汤,几有“泉水野簌”之美。据说吃灰条能降压,能补钙,还能预防贫血。这些我们姑且信之食之。不过此物气味清素偏寡,烹调时候不妨作料重一些。
记得幼年上学,小学校里号召暑假割草,摊在操场上晒干,粉碎后喂猪。那时候学校有个小农场,不但喂猪,还种棉花和小麦。有一年清明节,老师带我们小学生一起去小农场种棉花,刚刚把伴有农药的棉花籽放进垄沟,忽然天色大变,下起冰雹,一众嘻嘻哈哈落荒而归。
那时割草,老师专门强调不要割灰条,一来晒干了没斤两,二来猪要现吃的话,容易拉肚子。特别是带有露水的草,猪呀兔子呀不可以随便吃,吃了坏肚子。
运城城南有个中条山,山下有个凤凰谷,是夏日纳凉的好去处。我有时回乡,会被朋友整到这里喝酒。
凤凰谷口有一片农家乐,错落掩映在山水当中。盛夏时候高树蔽日,凉风生起,温度要比市里低三五度。山上有野鸡野兔,有土鸡蛋。最不缺的是时鲜野菜,像马齿苋、人汉苗、蒲公英、扫帚苗、灰条等等,都有。
有时候面对满桌菜品,突然会有恍惚之感,惊叹味蕾之变——小时候我们在地里割过的许多喂猪草,现在都摇身一变,成为盘中稀罕,简直是“沐猴而冠”。
“呦呦鹿鸣,食野之苹。”这是《诗经》里的名句。这个“苹”解释是苹草,大概就是白蒿。《诗经》里描写的有些地方,就是我的家乡。里面的一些植物,是我们小时候见过和吃过的。
区别在于,我们小时候吃野菜,是聊以下饭,是弥补蔬菜的不足。现在呢,是主动找野菜来吃,是寻找野趣,而不是简单的满足口腹之欲。一个主动,一个被动,这算是变化了。
这几天大暑节气,天地别样,草木最旺,蝉开始大声鸣叫。一声长长的蝉鸣,是很过瘾的旺夏的感觉。这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时节,达到极点。人体出汗多,毛孔张开。大暑养生,我的体会就是问计自然,中年不当油腻男,什么茵陈呀,蒲公英呀,菊花呀,绿茶呀,拿过来泡着喝,包括吃一些怪怪的野菜和苦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