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中午，老家的瓜叔给我送来一捆腊菜，说是为了纪念我奶奶，每年才多少在闲地里种一点的。
书上说，腊菜又叫芥菜、雪菜、雪里蕻、霜不老、凤尾腊菜等。其叶片一尺来长，锯齿样的，跟白萝卜叶相仿，只是比较瘦一些的。在我们济南黄河以北，腊菜都是夏末播种，秋末收割的。腊菜是人们喜爱的传统菜蔬之一，中医称其具有开胃消食、润肺强肾、明目和膈、降低血脂的作用。
然而，在我儿时那个物质贫乏、冬季没有青菜下饭的年代，农人哪想这么多啊，只一味的腌制腊菜咸菜，以改善贫苦的生活。因此，每到腊菜收割季节，家家户户都风风火火忙碌起来，不久，各家的缸、盆、罐、桶，就都满满鼓鼓的了。
记得，每到“霜降”，奶奶就早早地，把四五个古铜色大肚坛子洗净，晾干，在天井里拉上几道铁丝绳，攥块干净布包了擦净。再将那块捶衣用的长条石洗净晾干。然后，选个晴朗朗的天，到集市买一太平车绿绿的新鲜的腊菜，摘去杂草、老茎、黄叶，虫眼叶和根须，搁大木盆里反复揉洗几遍，捞出，甩甩水，随手往铁丝绳上一搭，一簇簇浮显“露珠”的腊菜，就成了一队队悬浮半空敬礼的列兵了。晾干后，其叶、茎就像人打盹般微微有些蔫了。这时，奶奶就拿来干净的菜板，将腊菜取下，切成碎段颗粒状。我还算有眼色，就嘟嘟踏踏抱过盐坛子，奶奶夸着我好乖，就按照百分之十的比例，铺一层腊菜，撒一层细盐，一层层码好。嚯，不一会儿，坛子就满了。奶奶便将那块长条石纵压在坛里的腊菜上。
说来很神奇，只一个多小时，腊菜就收缩了，接着又码上几层，直到压实装满，但仍敞着坛口。待坛中腊菜的水分快要渗完时，奶奶不慌不忙地，将坛口用塑料薄膜扎封，再扣一个饭碗，歘一下抓了把已和好的黄泥，将坛碗缝隙封严了。趁我不防，奶奶就挥下手，抹了我一鼻子泥，格格地笑着说：“好了，这样空气进不去，不会发霉了。”这时，奶奶将腌腊菜咸菜的坛子们搬进避光阴凉的粮仓，遂直起腰拍拍手说，总算胜利了，你可别掀动碗乱开坛子，每次开坛取咸菜后，也总得马上封口，这样才不会变质。
我小馋猫似的，每天去看那些坛子，大概一个月了吧，奶奶终于打开了腊菜咸菜坛子，哇，满院里竟然弥漫起独特的清香。凑近，再看腊菜咸菜的成色，鲜鲜嫩嫩，青翠欲滴，沁人心脾，让人生涎。奶奶就进饭屋，拿了一块地瓜面儿窝窝掰开，两瓣窝窝一并，夹起一簇腊菜咸菜，塞我手里，我的牙齿旋即推起磨来，啊，那个蜜口香甜哎，真的不亚于吃肉，乐得直想蹦高。这时，街坊葱嫂，领着哇哇直哭的女儿乳乳进来，奶奶就拿窝窝夹了腊菜咸菜递过去，她立刻就不哭了，还抓起一把咸菜就吞，奶奶说慢点，慢点，乳乳就格格地笑了。
腊菜咸菜食用方便，还可变着花样吃。炝锅、炒菜、烧汤等全用它。每每下面条时，蒯上一勺放锅里，不用加盐，翻炒几下，一会儿就能吃上白里透绿的青菜面了。平日里炒上一盘腊菜咸菜，那青葱可口的味道，真能下饭！即使吃到春末，仍然鲜绿如初，香味不泯。那几年的冬春，奶奶腌的腊菜咸菜可为我家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那个贫穷的年代，村人相互没啥赠送的，就相互赠送咸菜，它成了搞好村人团结，密切邻里关系的粘合剂。奶奶就是为这才多腌几坛的。大家都说她腌制的腊菜咸菜最好吃。于是，奶奶就挖上一碗碗的，走东家串西户赠送，并毫不保留的传授她的腌菜秘诀，感动的邻里街坊直夸她是位“有情有义的好老太太”。有年奶奶病了一场，其实就是重感冒，带上鸡蛋、红枣、瓜果看望她的人们，一波一波涌满了屋。
那时我读中学住校，每周末回一次家，每次奶奶都会为我准备一大罐头瓶子腊菜咸菜，让我带到学校里吃。在食堂吃饭时我的腊菜咸菜最抢手，不少同学都找我要腊菜咸菜吃，奶奶知道后，尽可能的让我多带一些，即使这样还供不应求。记得有一个女同学对奶奶的腊菜咸菜情有独钟，那味道让她啧啧称赞，万分羡慕我有个这么手巧的奶奶。如今这个女孩已经成了我的妻子，在秋末她也能腌制出一坛让人垂涎三尺的腊菜咸菜。
如今生活好了，一年四季新鲜蔬菜不断，琳琅满目的各种小菜乃至大鱼大肉，可随时有能力买上吃到，腌制腊菜咸菜的人少了，吃腊菜咸菜的人更是屈指可数。然而，我却情有独钟，越来越喜欢了，每年我都让老伴腌一坛子腊菜咸菜，就了馒头，米饭，越吃越香。
因为，腊菜咸菜，除了拥有乡野菜根的味道，还有故乡的味道，还有奶奶的爱和温暖，吃了腊菜咸菜，心里便再也没有了冬天。
作者单位：县广播电视台冉庆亮
